2019年1月份,我们做了第二场以“光素”为题的器物展览 展光素Ⅱ——小坂明陶艺&十时启悦漆器展。览期间邀请了著名陶艺家高振宇老师、故宫漆器修复师闵俊嵘老师、五十五号院子艺术空间主人刘山老师以及新室相平台创始人谢谷齐聚愚茶度,跟大家一起聊聊中国视域下的日本民艺。 正如闵老师在对谈中所说“光素本身就代表一种美学立场”,从愚茶度创立至今,以茶为师,追求简素,求真求实,愚茶度习茶人逐渐建立起来的“审美立场”,是一种态度,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抒发。 以前常说美观与实用难以兼得,多年的学习拓展发现,确实难以兼得,但并不是不可得,好看包括好用,看着舒服的背后是作者无数次近乎精密的结构考量。而一件器物是否具有艺术价值取决于创作者千锤百炼之后复归自然的程度,是有如神助的灵光一现,不可复制。高级的部分是神性,而非人性。 基于审美态度的一致性,促成了这次颇有意义的谈话活动。对于紫砂、当代陶瓷,高振宇老师的解读深刻且深情,带有痛感,在继承与创新、东方与西方的创作统一性与差异化给了我们醍醐灌顶的启发;闵俊嵘老师畅游在古代与现代之间,温文尔雅地道出了许多大漆工艺与更高审美层面的守护与创造;刘山老师从藏家的角度给了我们犀利且真挚的解读,谢谷作为主持人很巧妙地挖掘老师们的思想鸿洞并将对谈文字整理在案。我们将整场对谈过程剪辑成四段视频,陆续分享给大家。 视频文稿 谢谷:大家好,非常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抽空参加这次活动,也很荣幸邀请到三位老师来与我们品鉴交流。我想先从品鉴开始,请各位老师以各自最直观的视角,解析下小坂明与十时启悦的作品。就从高老师先开始吧。上世纪90年代初,高老师东渡日本就读于武藏野美术大学工业设计系陶瓷专业,当时小坂明应该是您的老师对吗?我想先请您谈谈小坂明创作的风格和理念。
高振宇:认识小坂明先生应该有26年了。就读武藏野美术大学时,我的导师是日本工艺协会创始人加藤达美,当时小坂明先生是这所大学的讲师。有意思的是,我和他刚见面就有了一场非常激烈的“冲撞”——我给他看传统的宜兴紫砂壶,他不理解,为何壶要做得如此完美而不能是残缺的?我很欣赏日本陶艺家作品中那种崇尚自然、追求质朴的感觉,但同时我也强调,中国的工艺,正是在追求完美的过程中展现了人性。我们就这样一直争论,最后他说,“这三年,要么是你改变,要么就是我改变。” 高振宇老师在活动现场 现在二十几年过去,我看他的创作其实也在改变——更加自然、质朴,我自己也从中学习到了这种对自然的追求。其实中国人并不排斥自然或是残缺,我们同样会欣赏这种美,但不会通过刻意破坏器物本身,来达到所谓的残缺美。紫砂里面有一句话,叫做“人心向圆”——中国人向往圆满,但在追求圆满的过程中,如果有不称心意的,其实也可以理解和容忍。在这一点上,其实是相通的。
小坂明和十时启悦,两位老师都是二十几年的老朋友了,能够在这里办展,我觉得很好,尤其在中国,大家的接受度其实都很高。两位老师都与武藏野美术大学颇有渊源,这所大学里面最重要的,其实就是民艺思想。我也曾受教于日本“民艺之父”柳宗悦先生的儿子柳宗理,因此也深受民艺思想影响。但回过头去看,其实中国也有民艺思想,对民间艺术的欣赏,诸位身上都有,因此也更容易对展现在我们面前的这两位老师的作品,有一种非常高的认可和共鸣。 谢谷:我们桌上摆放的就是小坂明先生的作品,可否以这件作品为例,谈一谈其作品特色?
高振宇:像我们现在喝茶的这只杯子,与我们的环境和家具会产生高度的共鸣。为什么?实际上这是自然之间的一种对话。这只杯子,拉坯起坯以后,表面施加了这种划痕,这是非常原始的一种手法,在古陶上就有——用这种方法使得器物的胎壁显得略薄一些。 这种纹理的产生,其实非常耐人寻味,因为是人的痕迹,又是自然的效果,就有了一种强烈的美感和共鸣,能让你看进去。杯子内里使用了白釉,却不是简单的纯白,而是通过另一底色顶衬白釉,形成了一种斑驳的痕迹。这就更有一种美感在,因为茶汤在里面,某种程度痕迹还能看得见,这就予人一种亲切感,这都是小坂明先生的用心之处。
实际上这些都是日本民艺思想的重点,即朴实、好用且耐用,同时包括价廉。这只杯子,其实就是整个日本民艺思想的一种反映。 谢谷:闵老师,据我所知,您几年前就接触过十时启悦的作品,从您专业的角度,怎样看待他的作品?
闵俊嵘:我大概是在八、九年前的一个展览中有见到过,是一批来自日本漆艺家的日用作品展。当时日本漆艺给我的印象,最深刻的还是莳绘,装饰效果很炫、很奢华。在日本,每位漆艺家其实都有自己的方向,作品都有自己的个性。 时先生的作品,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咱们这次展览的主题——光素。其实,光素本身就代表一种美学立场。他完全可以掌握那些莳绘技艺,甚至他可能已经掌握得非常熟练了,但他没有在作品中呈现,这就是他的美学立场,他喜欢这种风格。而且,他将技法运用得非常巧妙。你看他的作品,外观上做了一些肌理,在色彩上也有一种对比,但打开之后才会发现真正的惊喜。
实际上,无论是在宫廷装饰或民间日用器物的设计思维中,摆在第一位的都是功能。我觉得十时先生的作品,就是从功能上考虑的,非常实用,但又带着自己的美学观点。特别是在展览中,大家都在追求美的那种氛围里,他的作品总是能从那些奢华中跳脱出来。 闵俊嵘老师在活动现场 谢谷:刘山老师,您最早是如何发现这两位艺术家的?从使用者或收藏家的角度,您又如何看待他们的作品?
刘山:这还要感谢振宇跟徐徐——四年前,两位老师来北京,振宇便介绍他们到我的小院来,并各自带了一些自己的作品。印象最深的,就是在小院吃完午饭后,我对小坂明说,“我特别喜欢你的作品,我能不能像推广其他艺术家一样在中国推广你?我们能不能签约?”他说,“你不用跟我签约,我也不是艺术家,你不用推广我。”一开始,我很不理解,我说这老头怎么那么倔呢。 刘山老师在活动现场 后来他留下了一个壶,还有几只杯子。我发现这个壶什么特点都没有,看不出有什么好。但是用了半年之后,越用,尤其是在我自己安静下来的时候,它内在的那种气息,一下子就打动了我。于是除了振宇的作品,我用的壶又多了一个选择。 其实小坂明这个人非常有意思,一年后,我才理解他说那些话的用意——他认为这些不是艺术品,完全就是使用器,他希望这些器物能进入老百姓家里。四年中,小坂明每每有新作品时,我都在思考一个问题,就是使用与非使用的概念。他每一件作品的使用价值,是他创作的目的,但其中的非使用价值,其实就是艺术家将自己对器物、对创作的理解,完全融合进每一件作品中。 现在我愈发觉得这两位老师的作品,都具有唯一性。刚才闵老师也谈到十时先生的漆器,其实他的漆器有两大特点:其中一类漆器有那种泥土感,还有一类橙色的漆器,也是独一无二的。 现场文稿整理/新室相 |